一、飞侠村
沧州飞侠村,自古多飞侠。武帝登基,重农禁武,帝有诗"杨柳稻菽红霞飞",飞霞村遂更名为飞霞村,飞侠均弃武习农,仅业余暗中练功。康谐八年夏,飞霞村忽闹蝗灾。飞蝗铺天盖地,五谷草木纷纷成为光杆。庄稼皆转基因品种,兼施催长尿素底肥。飞蝗食之,皆基因突变,身体急剧膨胀,形如澳洲大龙虾。其高一尺,长二尺,跳跃如袋鼠,善飞行,齿锋利,凶猛异常,村中鸡鸭鹅等,皆被其所食。沧州府急令以药除之,然飞蝗食药皆不死,蜕变成各种形状,螳螂蝗,蛤蟆蝗,壁虎蝗,蝎子蝗虫,无奇不有,其凶猛变本加厉。人以抢射之,飞蝗皆能躲过;以火烧之,飞蝗则飞到空中。
当地官府束手无策,上级专家来,所施法术,亦无效。朝廷大惊,恐其蔓延四方,急令以围栏与铁皮,将该村封死。飞侠见飞蝗肆虐,联手出动,施展飞檐走壁故技,巧捉飞蝗无数。村民偶烹而尝之,觉飞蝗之味,堪比龙虾,鲜美异常,便称飞蝗为飞虾,并开发"飞虾"美味。有巨商投资,建人蝗角斗园,使飞侠与飞虾进行格斗,表演场景精彩异常,可与古罗马人兽搏斗媲美。各地民众闻之,皆好奇,趋之若鹜,竞尝美味,争睹表演。飞霞村以飞虾名扬天下,成为全国首富,遂改名为飞虾村。其转危为机,化灾为财,朝廷盛赞之,授予村长以飞虾勋章。周围村镇,羡慕不已,并偷盗之。然飞虾至别处,水土不服,无一存活。
三年后,飞虾灭绝,游客不来,飞虾村黯然失色。村民伤神苦思,为吸引观众,男女老幼,皆练飞虾功,身着飞虾衣,跳跃腾挪,状如飞虾。然飞虾不存,只剩飞侠,遂更名为飞侠村。越三年,村民因练飞虾功,不会正常行走,失语且以草木为食。
二、一口闷
熊三,性直寡言,号三闷。县官与地产商西门土勾结,征地建化工厂,强拆其屋,补偿甚微。其母以老身阻之,西门土纵犬,一口夺其命。熊妻上访,劳教致疯。三闷奔走上告,亦被当地劳教。三闷期满归时,妻亡,年幼之子走失,苦寻不得。
三闷默而不语,变卖仅存家产,整理行装,外出打工。三年后,略有积蓄,速归故里。其至母与妻坟前,倒满一碗酒,复刺破指尖,滴血于酒中,跪地涕泣,祭拜再三。祭毕,将碗中酒血,一口闷之。遂直奔车站,悄然赴藏,为人牧羊。
牧主有藏獒极威猛,壮如牛犊,遇狼一口毙命。三闷与之共守羊群,朝夕相处,亲如密友,呼其名为"一口闷",并以暗号驯之。三闷伸手所指,一口闷纵身扑去,直奔咽喉,一口闷之,屡试不爽。
又三年,三闷归,牧主以一口闷赠之。三闷悄然返乡,知西门土酷爱獒犬,遂托人将一口闷献之。西门土得一口闷,心花怒放,宠如贵妃,出行皆携之,炫耀于众。
一日,新化工厂奠基,西门土携一口闷参加仪式。三闷混于人群中,一口闷识之,欲会老友,然不得脱。值西门土躬身剪彩,三闷伸手一指,一口闷得暗号,纵身一跃,将西门大官人,一口闷之。
三、天堂绿
天堂村绿水青山,民风淳朴,素有人间天堂之称。自山坳化工厂投产,该村三年无婴儿出生,村长获全县计划生育特等奖。村民忽有所悟,不育乃工厂废水所致,遂愤怒围厂,并趋走官府,请求撤除该厂。然县衙官员,皆为该厂股东,怒而动用警力,截访抓人,极力压制。
村民楚三,寡言性倔,绰号"三憋"。三憋见众人求告无门,悄然迁居别村,租塘养鳖。其暗读养鳖秘诀,夙兴夜寐,选精品做种,自配天堂神料喂之。
三年后,三憋经反复试验,终养成天下名鳖,称天堂绿。其形如圆空,色若碧玉,味鲜美绝伦,食之则上瘾。天堂绿售假极高,平民无缘入口,为县衙官宴必备一绝。
又三年,县衙官吏皆患不育症,且成瘾君子染毒。天堂绿所食神料,乃避孕药与大麻粉也。
四、观音寨
嘉定三屠,有幸存汉民,逃至观音庙,依山建观音寨。寨旁山石裸暴,白垩参差,草木不生,鸟兽远避。寨人敬神,日凡十拜,以观音土为主食。偶得施主所献肉饭果品,俱献于庙中观音。寨人体瘦如柱,面若白金,人人健康,寿至耄耋。
忽有外商来,为开发观音土,拆庙购地,寨民得补偿巨款,家家巨富。户户入住新楼,改食肉饭,不饮山泉之水,渐迷可口可乐与三聚鲜奶。
三年后,寨民饮食不服,人皆失聪,相互打手势观音而语;个个体肥若球,行之若滚。有客经过,见状戏曰:"观音寨说人人世界语,个个全球化"。
五、胖头
靠山庄二牛,头大憨厚,外号胖头。胖头与大东和小民交笃。人称"山庄三少"。一日,三少游山,于树丛中发现一水塘,满塘胖头鱼,条条盈尺,活蹦乱跳。塘水不深,三少下塘,不到半个时辰,将鱼全部抓出,分置三份,放在三个小坑中,并灌水使鱼存活。三少约好各分一份。
二少让胖头回村取筐。胖头往返飞奔,返至水塘旁,见二少人去,三坑鱼空。胖头疑二少遇歹徒或野兽,遂遍山呼叫,苦寻不得,悻悻而归。
胖头归,方知二少早返,遂疑受骗,二少私分归己之份。母慰之,称鱼或在原处,可返而寻之。稍后,母与胖头缓步登山,至水塘旁,见一坑鱼仍在。胖头惊喜,连连称奇。胖头不知,母为托人买鱼,并暗置于山上坑中,以不使其对二少失望。
三日后,二少头肿如胖头,不治而亡。查后得知,塘水受山侧工厂污水浸染,胖头鱼早成毒鱼。胖头为二少之死,悲伤不已。侥幸未食毒鱼,胖头亦深感内疚。一日,胖头一路颠簸,直奔二少坟前,跪地捶胸,嚎啕不止,向空三辉其拳。
胖头暗购爆竹,捆成胖头形状,潜至排污厂前,飞身冲入侧门。保安阻之,未成。见一西装革履,胖头遂将"胖头爆竹"抛去。爆炸中,西装革履头部受伤,被炸成胖头。胖头损亦失左手,右手炸成"小胖头"。
六、冬虫夏草
夏冬,朝廷大员,微服巡访香格里拉。其所到之地,当地官员车前马后,关怀备至。各种美景,尽收眼底;各种美味,尝之不尽。
一日,途遇落石阻路,不得前行,遂暂憇山脚夏屯。夏屯地处旱区,值三载无雨,屯民穷极,饮水亦难,六畜不存。屯长求告乡县援助,皆无回音。贵客进屯,屯长夏夫手忙脚乱,脸如苦瓜,不知以何物招待。
急中生智,屯长下令,全屯乳妇献奶,并取祖传千年老参,燃石榴干枝,以石锅慢炖之,献于夏冬。冬尝之,顿觉鲜味沁脾,香气冲顶,周身通透,飘飘欲仙。酒过数巡,冬举目忽见屯长之女夏草,姿色妙曼,情不能禁,遂乘兴将其执之内室。夏草苦挣难脱,其父不敢言,暗中叫苦不跌。临别,夏冬许诺为夏屯疏通乡县,引水入屯,并将别处所赠冬虫,送给夏草。
数月,县款果到夏屯,不久水渠亦通。一年后,夏屯禾壮草绿牛羊肥。夏冬所留冬虫,植之山脚,浇以渠水,茂如麦谷,价比黄金。夏草生子,起名冬虫。然夏冬冒充朝廷大员,东窗事发,受极刑。
三年,夏屯家家暴富。然屯民疯狂种植虫草,猛施化肥,地力板结,虫草遂不生。屯民人工制造虫草,并高价四处贩卖。其假造事发,成年屯民多因入狱,余者迁居别处,夏屯遂成废墟。
【注】
1.高鸿钧,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
2.本文原为《清华法治论衡》第19辑卷首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