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恩格斯论述的由民族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用今天的语言来说,实际上就是全球化的发展潮流。
黑格尔和马克思恩格斯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中国,又都不约而同地把中国与世界历史联系了起来,当作世界历史进程中的一个环节,当作论述他们世界历史思想的重要例证。
当前,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重温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思想,是十分有益的。尤其在当下,更具有明确的针对性。
从民族历史走向世界历史
19世纪德国古典哲学的集大成者黑格尔,曾经在唯心主义的基础上阐述过世界历史观。他认为,历史不是杂乱无章的历史事件的堆积,而是一个漫长曲折的发展过程,在它的演化中,存在着某种内在的规律性。冲破狭窄的地域范围,由民族历史汇成世界历史,就是其中的规律之一。
黑格尔用他唯心主义的“世界精神”来解释历史,认为世界历史是世界精神的外化。世界精神的本质是自由,人类历史的发展就是“精神”的自由发展。他认为,在每一个历史时期里,世界精神只选择一个民族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东方民族是曾经被选中而后又被抛弃的民族,因而停滞不前了。因此,世界历史同太阳的行程一致,从东方的中国开始,经过希腊、罗马,到日耳曼结束。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黑格尔的世界历史思想进行了唯物主义的改造,第一次系统地提出了他们的世界历史观。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在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确实奔涌着一条世界化的洪流,这就是由民族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但是驱动这股历史洪流的,不是什么精神和观念,而是在生产力普遍发展基础上形成的社会分工和各民族的互相交往。
马克思恩格斯说,一个民族本身的整个内部结构以及各民族之间的相互关系,都取决于它的生产以及内部和外部交往的发展程度。生产力的发展,分工和交换的扩大,冲破了地域的壁垒,把各个民族推向不可分割的联系和交往中。
接下来,马克思恩格斯便举例论证了他们的这一思想。尤其值得注意并令我们惊喜的是,他们在例证中提及了中国,并把中国作为世界历史中相互密切关联的一个组成部分:
“例如,如果在英国发明了一种机器,它夺走了印度和中国的无数劳动者的饭碗,并引起这些国家的整个生存形式的改变,那么,这个发明便成为一个世界历史性的事实。”
由此,马克思恩格斯得出结论:“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不是‘自我意识’、世界精神或者某个形而上学幽灵的某种纯粹的抽象行为,而是完全物质的、可以通过经验证明的行动,每一个过着实际生活的,需要吃、喝、穿的个人都可以证明这种行动。”
黑格尔和马克思恩格斯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中国,又都不约而同地把中国与世界历史联系了起来,当作世界历史进程中的一个环节,当作论述他们世界历史思想的重要例证。
所不同的是,黑格尔把他的世界历史观建立在唯心主义的基础之上,对包括中国在内的各个民族的历史地位和作用做了臆想式的界定。而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观,则建立在客观的物质运动基础之上,建立在人类社会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发展变动基础之上。
中国,正是在勾画世界历史进程的宏观构架中,进入了思想巨匠的视野。
世界历史的进程和方向
宏大的世界历史,已经走过了漫长的历程,并活生生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但怎样才能把握住这样的世界历史?怎样才能洞见世界历史发展的进程和方向呢?
马克思恩格斯运用他们的世界历史观,科学地研究和分析了社会生产方式产生、发展的历史过程。他们一方面揭示了社会生产方式发展变化的逻辑的时间进程,另一方面又揭示了社会生产方式发展变化的逻辑的空间进程。
他们认为,世界市场的发现,对于社会生产方式的飞跃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美洲的发现、绕过非洲的航行,给新兴的资产阶级开辟了新天地。东印度和中国的市场、美洲的殖民化、对殖民地的贸易、交换手段和一般的商品的增加,使商业、航海业和工业空前高涨,因而使正在崩溃的封建社会内部的革命因素迅速发展。”
正是世界市场的发现,扩大了商品的需求,促进了从工场手工业到现代大工业的转变;世界市场的扩大,使商业、航海业和陆路交通得到巨大的发展,反过来又促进工业的扩展;从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取代封建主义而占据了社会的主导地位。
新型的社会生产方式的确立和发展,又进一步推动世界市场的扩大,并冲破民族、地区的藩篱,将整个世界连为一体。世界历史的这一发展,“挖掉了工业脚下的民族基础”“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新的工业所加工的,已经不是本地的原料,它的产品也不仅供本国消费。“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
世界市场的形成,“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它的商品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强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
在新型的社会生产方式面前,“那些几千年来没有进步的国家,例如印度,都已经进行了完全的革命,甚至中国现在也正走向革命。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今天英国发明的新机器,一年以后就会夺去中国成百万工人的饭碗。”
但是,资本主义所开创的世界历史,还只是世界历史的一个初始阶段。它并未终结世界历史,而只是为世界历史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物质基础。世界历史必然继续向前发展和进步。
所以,在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观中,中国并不是孤立的中国,而是世界历史进程不可分割的一个组成部分。中国既是东方社会的标本,同时又受世界历史进程的影响。中国所发生的事件,与西方世界有着密切的联系,同时又反过来影响着西方世界。研究世界,就要研究中国;研究中国,才能更好地研究世界。
这种博大深远的世界历史观,是马克思恩格斯关注中国问题的思想背景;也只有在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世界历史进程的思维模式和宏观架构中,我们才能真正认识和理解他们关于中国问题论述的真谛。
全球化不会终结
马克思恩格斯论述的由民族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用今天的语言来说,实际上就是全球化的发展潮流。
马克思恩格斯说:“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马克思恩格斯当年的这个预言,现在已经成为现实。
全球化给世界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和进步。世界各国之间的相互联系、相互交往、相互依存不断加深,形成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家谁也离不开谁的局面。世界已在相当意义上发展成一种“利益共同体”。任何国家哪怕是最强大的国家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单打独斗。任何国家的行为不仅事关自己,也会对其他国家产生重要影响。为了解决各种复杂问题,各种各样的峰会越来越多,不同形式的对话也越来越多。
在全球化大潮中,也出现了一些利弊共生的新变化。对于不同的国家来说,全球化的利弊得失不完全一样。总的来说既有机遇,也有挑战,而机遇则大于挑战。
美国曾经在全球化中发挥了领头羊作用,客观上推动了全球化特别是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也利用全球化为自己谋取了相当不菲的利益。但是特朗普上台后,却不断开打贸易战,在世界上掀起了一轮逆全球化、反全球化的浪潮。
特朗普把美国国内遇到的一些问题和美国民众的某些不满归咎于全球化,尤其是归咎于中国,是完全不符合事实的。
按照马克思恩格斯160多年前所说,英国发明的机器,夺走了印度和中国无数工人的饭碗,并引起这些国家的整个生存形式的改变,这是当年全球化发展的一种结果;而今天,中国逐步发展起来,并在低端消费品方面具有了比美国更强的竞争力,甚至被指责使美国工人丢失了好多饭碗。这是一种颇有讽刺意味的倒转。但这种倒转完全是市场的作用,是消费者的选择和市场竞争的结果,完全怪不得中国。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经济全球化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客观要求和科技进步的必然结果,不是哪些人、哪些国家人为造出来的。宇宙只有一个地球,人类共有一个家园。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里,生活在历史和现实交汇的同一个时空里。没有哪个国家能够独自应对人类面临的各种挑战,也没有哪个国家能够退回到自我封闭的孤岛。
习近平总书记的这些论述,代表了对于全球化有着清醒认识的所有国家和人们的心声。全球化是一个不断发展的时代大趋势,这个趋势有着客观的世界历史基础,是不可逆转的。全球化的发展也不会一帆风顺,有时出现一些曲折也是不奇怪的。某些人反全球化的动作再大,也不过是汹涌大浪中的一朵浪花。
所以,在这样的时刻,我们重温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思想,是十分有益的。尤其在当下,更具有明确的针对性。
(李忠杰 作者系中央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咨询委员会委员、原中央党史研究室副主任)